千真万确,那声音绝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只要她一张口,就仿佛有十几种声音在同时混响,仅一瞬间就能让人毛骨悚然。
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理解极限,只有一点,只有一点千真万确,那就是——
——这声音绝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但若克服了恐惧仔细辨认的话,依稀可以听出,那个声音正用这个世界的文字编织成语句:
“一直以来,我做的没错吧。”
黑色的魔女坐在窗边,月光的帷幕仿佛要把她与这个世界隔开般,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遥不可及。
“也许不。”
电子声,像是台信号不好的收音机般掺杂着令人焦虑的杂音,然而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除了魔女外四下无人,只有蜷在墙角的黑猫瞪着幽绿的双眼。
“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。”
魔女抿嘴一笑,凄美的外表下却发出了与之极不相称的恐怖声音。
就像是一部唯美的悲剧电影配上了恐怖片的音轨。
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这次是科幻片。
魔女静静地摇了摇头。
仿佛为了回应般,黑猫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。
“小雨是我的。”
这一刻,仿佛月光都为之颤抖。
白雪曾见过辉雨,视线穿过人群,穿过阶梯教室落在辉雨的身上,仅仅一次,仅仅一眼她就确信了。
没错,他是魔女的亲眷。
他的坐姿,他拨开额前碎发的方式,他转笔的习惯,连同他的一颦一笑都有魔女的影子,就连与生俱来的孤独气质也如出一辙,虽然本人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
虽然四处打听关于他的消息,但大家都说不要接近他比较好,要是撇开离谱得让人不禁皱起眉头的传言,有价值的信息就只有“他叫辉雨”而已。
而真正见面交谈之后,白雪渐渐发现这个黑色的男生与自己所憧憬的那个魔女并不尽相同。
也是呢,世上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的,就像不存在两份完全相同的记忆一样。
但辉雨给她的印象却有些微妙的不同,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般。是被那些传言么,还是说被魔女的亲眷这个身份?
不管怎样,白雪临时起意,她要把这个男生拉出泥潭,就像那时的魔女对自己所做的那样。
即便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。
不过在那之前,她还有个心愿未了,还有始终未能送达的心意。
“你在那做什么呀?”
辉雨对愣在走道里,像个刚陷入恋情的少女般想入非非的白雪说道。
“总觉得辉雨对毁气氛十分擅长呢……”
“诶,你在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,走啦,说起来魔女真的在这里吗,总觉得很阴森的样子……”
深不可测的黑暗占据了走廊,虽然明朗的月光透过尽头的小窗洒下却于事无补,在白雪看来反倒像是漆黑的野兽投下的甜蜜诱饵。
“晚上的教学楼总是这样的啦,会自己动起来的人体标本之类的,会传出歌声的空教室之类的,大部分都是错觉而已。”
辉雨登上了通向顶层的三跑楼梯,白雪一步也不敢落下地跟了上去,生怕被身后深不可测的黑暗所吞噬。
就像小时候跟着父母走夜路的感觉。白雪起初还觉得有些怀念,但随着一步一步地迈进,感觉却越来越糟,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疯狂的假想:
自己早已身处漆黑的怪物体内,现在只不过是沿着消化道一步步地走向胃袋罢了。
“晴姐就在尽头那间屋子里。”
虽然辉雨这么说,但白雪反而感到走廊尽头就是身边这浓稠的黑暗的源泉。
不好的预感。
——糟糕,动不了了。
就在迟疑之间,包裹着自己的黑暗仿佛突然拥有了生命与重量,像是条巨蛇般缓慢而决绝地勒紧了自己。
辉雨安然无恙地向前走着,自己却一根手指都动不了,保持最低限度的呼吸都必须竭尽全力,发出声音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。
辉雨和自己的影子也突然间伸长了好几倍,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,逐渐编织成一个勉强能够称之为“人”的形状。
“凡人,退下!”
满是噪声的电子音响起,居高临下的语气与重重回音交织在一起,把本能深处的恐惧与卑微全都从沉睡中唤醒。
只有服从,没有选择的余地。
“退下!”
一条细缝从它的脸部中心纵向蔓延开来,把那个没有五官的头部分成两半后停顿了片刻。
白雪突然间明白了那是什么,但即使预知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也无法用以抵抗随之而来的错愕与惊恐。
——甚至连尖叫都做不到。
那是一只兽眼,纵向铺满了人形脸部的绿色兽眼,白雪甚至能把血丝和瞳仁看得一清二楚,只是那只眼睛里没有映出任何东西,除了粘稠的黑暗。
“最后通牒,退下!”
那仿佛是蛇发女妖之眼般,意识到时全身的知觉都已消失,连避开它的视线都做不到。
“退下!”
千百万个声音响起,仿佛死战之前两军的战吼。
从白雪的裙底开始,突然间又睁开了无数只眼,毫无规则地排列在一起,转瞬之间蔓延开来,视线所及之处——或者说,凡黑暗所及之处,都铺满了令人作呕的兽眼。
“退下!”
千军万马咆哮着。
本能的恐惧凌驾于羞耻之上,白雪的全身都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。
而就在自己的手背上也开始出现那条不详的细缝时——
“白雪!怎么了!”
随着辉雨的声音响起,睁开到一半的眼睛像是受到了无法违背的命令般,满带着愤怒不甘地闭上了。
也是从白雪的裙底开始,兽眼一只接着一只闭上,顷刻间整个走廊四壁上的眼睛都消失无踪。
黑色人形上最大的那只眼睛,像是威胁宣言般瞪了白雪一眼,最终也在黑暗中渐渐隐去。
黑影散尽,两人的影子恢复了原状,与方才相比,现在的走廊可以说亮如白昼。
就像被抽去了灵魂般,白雪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下,眼里满是恐惧的残留。
手足无措的辉雨扶起白雪,柔若无骨的身体与其说是剧烈地颤抖着,不如说根本就是在抽搐。
“好……怕……”
轻微失语的白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。
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辉雨,除了抱住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。
白雪把脸埋进辉雨怀里,随着体温渐渐地恢复,颤抖也渐渐平缓了下来。干涩得生疼的双眼中流出泪水的同时,意识也渐渐模糊了。
白雪感觉身体像羽毛般轻盈,仿佛她的身边就是星辰,是大海,仿佛只要她想,就能去向任何地方。
隐约间,耳边似乎传来了铃铛的响声,仔细聆听时却发现不尽然。
确切地说,应该是学生时代,男孩子们把硬币揣在口袋里,走起路来就像是猫儿的铃铛般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。
那还是只要喜欢的男孩子与自己同班就能高兴得笑出声来的年纪。
也是在那个年纪,父亲离开了自己,永远,形同陌路。
白雪曾在心中编织过无数理由为他开脱,而他永远不会回来的事实却再也不可能改写了。
不经意间,一条项链出现在自己眼前。廉价金属制成的十字形吊坠早已褪了色,斑驳间满是岁月的痕迹。
父亲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。
曾被自己任性丢弃后,是魔女把他送还回来的。
“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”
熟悉的声音。
不,何止是熟悉!这不详的声音,恐怖的声音,一旦听过一次就绝对无法忘怀的梦魇!
白雪本能地绷紧了神经,四处寻找那只绿色的兽眼。
然而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,却是个勉强能够辨认出人形的生物——古铜色皮肤的人类身体上,怪异地长着某种巨型猫科动物的头颅,棕色的鬃毛像头发般散乱在颈间,体格也比普通人类强壮上好几倍。
空洞的绿色双眼盯着白雪,和之前判若两人。
“你是谁?!”
唇齿间满是惊恐。
“是谁……么。凡是拥有语言的生命就默认为自己的同类,反之则是下等生物,人类真是傲慢。”
巨口一张一合,略显笨拙地把字句编织成语言,唇下的剑齿依稀可见。
“你……”
“如果吓到了你的话我道歉,但是自我介绍的话……恕我无能为力,因为归根结底我也不过是概念性的存在,介入现实世界并且与你相遇纯属偶然。”
“那刚才走廊里的……是你么?”
白雪把视若珍宝的廉价吊坠紧紧地握在手中,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更大的勇气般。
“可以说是,也可以说不是。”
“什么……意思?”
“昨晚你在魔女房间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观念性的附加,也就是说,幻觉,我本身并不在那里,但那幻觉本身的确是我所为。”
“为什么……?”
“不能让人随意介入晴的领域,这是我和晴之间的小约定。”
“晴是……”
“魔女。”
狮首人身的怪物满怀歉意地说着,低着头的样子似乎毫无攻击性,反而彬彬有礼得像个贵族。
可这依然完全无法让白雪安下心来。
不论是多么彬彬有礼的狮子,兔子见到时都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凑上去。
“给你个忠告,别再接近雨了。”
不知为何,狮子避开了白雪的视线。
“为什么?”
狮子没有回答,挥起了古铜色的手臂,白雪则在一阵天旋地转间回到了现实。
“好——疼!”
白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额头和鼻子还隐隐作痛,似乎是毫无知觉的时候从沙发上滚下来所致。
刚才意识里所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,昨夜里的经历更是触目惊心,只是在如此静谧安详的环境下似乎全都失去了实感,似乎只是一场不太愉快的梦罢了。
清晨的阳光洒下,抹去皮肤上残留的,夏末初秋特有的微凉。
“早上好。”陌生的女性举着便携式白板,挥着手中的油墨笔向自己打招呼。
那是个全身黑色装束的女性,如果没有衣角袖口的蕾丝装饰的话,一定会被人误认为是修女之类的神职者。黑色的长发垂至胸前,随着她的笑容微微颤动。
“魔……女……”
很久很久以前,从第一次见面——也有可能是第二次,总之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。在白雪眼中,她是个近乎完美的女性,仿佛每一寸肌肤,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经过精密计算般,无不透出恰到好处的美。她的声音也好,她的性格也好,全都无可挑剔。
“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!”
白雪满脸绯红地说了出来,心中就像高中时对喜欢的男生表白一样地小鹿乱撞。
而就像那个男生一样,自己所憧憬的女性一脸为难地避开了视线。
“不可以哦,成为我这样的人什么的……”白板上的字有气无力地排列着。
——仿佛命运的嘲弄般。
“不对,不如说,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,和你一样哦。”
被人称为魔女的女性凄婉地笑着,一瞬间,那笑容和父亲说“对不起”时的笑容重叠在一起,白雪想说些什么,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声叹息。
“你的声音……发生什么事了?”
魔女半张着嘴,迟疑片刻后又把话全部咽了下去。
“发生了很悲伤,也很幸福的事。”
白板上最终这样写道。
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,白夜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。
正如字面意义上,很悲伤,也很幸福。
恍惚间,一只黑色的猫儿跳上了魔女的膝头,然后径直把幽绿色的双眼转向自己。也就在这一瞬间,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全部卷土重来,条件反射般地直起了背脊。
“已经没事了,昨天小黑做得过火了,真的对不起。”
魔女把白板架在黑猫的头上,它似乎不太满意地挣扎起来。魔女笑着,却令白雪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,恍若隔世。
“早上好,白雪。”
对峙间,辉雨突然推门进来,彬彬有礼地向白雪问好。白雪慌忙地把坐姿从盘腿调整成抱膝,偷偷地看向魔女。
魔女悄悄地把食指竖在唇前,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。
“早……早上好。”
回忆起昨夜的事,白雪突然觉得有些尴尬,也是第一次在辉雨面前红了脸颊。
“早餐想吃什么?西式的还是中式的?”
辉雨似乎没有注意到白雪的小变化,自顾自地打开了冰箱进入了居家好男人模式。
“哒哒哒”
塑料敲打声焦躁地响了起来,白雪和辉雨同时循声望去,魔女似乎十分不高兴地用油墨笔敲打着白板。
“再不去上课就要迟到了哦,白·雪!”
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大,还把感叹号反复涂了好几遍。
白雪无意间瞥见了柜子上的情侣杯,小雨和小晴的标签也清晰可辨。
作为女生,白雪突然间豁然开朗,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辉雨错愕的目光中逃出了房间。
——等一下!
——等等等等等一下!
记得辉雨称呼魔女的时候用的是“晴姐”……
不知不觉间白雪的嘴张成了一个O形,而且是大写的O。
“不可以哦,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什么的……”
“很悲伤,也很幸福的事。”
白底黑字历历在目,白雪的思绪似乎偏向了十分危险的方向。
——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目睹禁忌之恋!
该说是兴奋呢,还是害羞呢,抑或是因为知道自己所憧憬的人的小秘密呢,白雪兴致高昂得连最基本的思考都难以做到了,整整一天都沉浸在想入非非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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